在孙主任跟翟大姐的说笑中，钟明华的工作三言两语的就定了下来。
负责办事大厅的日常接待、法律援助工作。
刘宇光，也就是一楼低头玩手机的那个，是律所轮驻的律师，理论上有什么需要援助的案子，可以直接指派给刘宇光。
钟明华的工作看起来简单的很。
他正式从政法大学的优秀毕业生钟明华，变成了科室新兵小钟。
孙主任急匆匆地去河边防汛，翟秀兰热情的带着钟明华和温晓晓认门。
她先带着温晓晓去了二楼的综合办公室，屋门开着，两个桌子背靠着背摆着，其中一个已经收拾出来了，干干净净的，另一个上头密密麻麻的摆着电话、文件夹、各种颜色的便签，两台电脑，还有一大堆没弄好的文件。
“这就是你的桌子，缺啥随时喊我，或者喊大王姐告诉你找谁要，以后采购的活儿也是要给你滴，流程都要记熟。王姐的退休手续快办妥咯，你好好学，争取快速上手，要不然她一走，你就难办咯！”
“你先收拾一下就下班儿吧，小钟跟我来。”
把钥匙给了温晓晓，温晓晓立刻就锁了门宣告下班。
翟秀兰习以为常的样子，面色不变，立刻马不停蹄的领着钟明华下楼，刘宇光似乎正准备走，手里拿着公文包，一个穿着旧西装的中年人神色沮丧站在门口的，正祈求般的站在旁边，看着他说什么。
见到翟秀兰过去，刘宇光摆了摆手，三言两语的打发了中年人，笑呵呵的进了屋。
“有案子啊？”翟秀兰往外头看了眼。
“不是，是个来咨询的，连合同都没有，就非说人家雇了他，我都打电话问了，人家走的是灵活用工，压根不是固定用工！”刘宇光随手捋了捋头上精致的发型，西装笔挺，乍一看就是城市精英。
翟秀兰“哦”了一声，介绍道，“这是钟明华，小钟，这是众城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刘宇光，刘律，你们认识一下。”
“小钟家是附近的，同咱们还算老乡，你这个当前辈的，多关照一下。”
钟明华主动伸手，刘宇光原本还挺有兴致，听了翟秀兰的介绍态度就淡了下来，随意伸手握了握钟明华。
翟秀兰看了表，“我得去接孩子了，小刘，你跟小钟介绍一哈工作流程哈，等会儿我把孩子送到外婆家了再过来一趟。”
刘宇光满口答应，等翟秀兰匆匆离开之后，指着一楼的几个工位说，“老弟，这些位置除了我那个地方，都是空着的，你自己挑哈，明天上班我再给你对接工作，哥哥这还有点事儿，先走了哈！”
钟明华点了点头，犹豫了一下，追过去道，“刘律，刚那个人真的没有合同的话，凭他自己很难证明用工事实，可能真的需要我们帮助才能要回权益的。”
刘宇光拍了拍钟明华的肩膀，语重心长的说，“弟弟，你刚上班，哥哥也就跟你说句好话，这就是个工作，不是什么救国救民的庙宇，救不了所有人，你能做的，就是救你自己。”
“上班第一件事，就是莫多管闲事。”
钟明华皱了眉头，“刘律……”
刘宇光眼里带着戏谑，“你不认同是吧。我刚上班的时候，我也不认同。”
他低头点上一支烟，单手插兜，语带怀念，“我也是普通人家出来的，刚毕业，满脑子都是正义感，那个时候跟你挺像，眼睛里啊，那都是带着光的，宁可不赚钱，也要给老百姓打赢官司。”
“后来啷个样了呢？官司打赢了，我被人家报复，打折了两根肋骨，就五百块钱的律师费，那些人都给我赖掉了！一个两个的，各个都不给。整整两年，我一分钱都没赚，差点被那些老百姓给拖死！”
钟明华忍不住道，“那都是个例，不是所有人都是坏的，也有可怜人，我也跟导师办过案子……”
刘宇光嗤笑一声，“你的导师？小老弟，你莫不如好好想想，能找的到你的导师打官司的，还差那五七八百的律师费么？他一年干两次法律援助，人人都要念他一声好；我们呢？每个月两次，脏活累活都是我们这些基层律师干的，哪个说我们一声好了，一个都没得。”
钟明华下意识的觉得刘宇光说的不对，又不知道从何反驳，哑口无言良久，才默默地开口，“刘律，我相信这个世界上，没有绝对的好和坏，但是善良的总量，总是比恶的总量多的。”
刘宇光熄灭了烟蒂，“好嘛，你觉得我是个为虎作伥的黑律，你就去帮那个农民工打官司呗，你看看他当着你的面说的，跟他背地里头做的，是不是一套；我在这儿等你的好消息。”
说罢，撞开了钟明华，推门而去。
偌大的接待大厅里，冷气呼呼的吹着，就只剩下钟明华一个人。
他站在原地停了一会儿，就找了个靠着窗的桌子坐了下来，费劲的从柜子下边翻出干硬的抹布擦桌子。
收拾完毕，已经日暮西沉。
钟明华点了一份土豆丝，就着米饭，坐在座位上安安静静的吃。
翟秀兰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。
她一进门就高呼抱歉，“小钟啊，我都把这事儿忘了，还是进家门的时候想起来，你的行礼还锁在公车后备箱里头呢！哦？饿了啊，我瞧瞧吃的啥？”
钟明华就笑了，将另一份米饭推过去，“点的时候没注意是盖饭，要了两份米饭，翟姐不嫌弃就一块来点？”
“不嫌弃！酸辣土豆丝嘛，我喜欢得很！”翟秀兰笑着过来端饭，挑了一大块土豆丝狼吞虎咽，“我屋头那个，还敢说自己是渝庆人，竟然不能吃辣子！你不晓得我在家，是一口辣子都不敢吃，买都不敢买的哦！”
钟明华也大口扒饭，“还怕你不喜欢呢，我去北京念书的时候，跟着同学们也吃过一段时间的大鱼大肉，后来啥都吃不下去，就喜欢这一口素的，酸辣土豆丝，泡椒萝卜，孜然辣椒，麻婆豆腐，香的咧！”
翟秀兰哈哈大笑，“你小子，怎么就提前就步入了那个老年生活了呢？”
两个人消灭了一大盒的土豆丝，翟秀兰打着饱嗝说，“对了？你的房子找了嘛？待会儿我直接送你过去吧！刚刚给你使那么多眼色，你咋不跟孙主任提公租房的事儿？不好意思了啊。”
钟明华挠了挠头，“不想给单位添麻烦，听说公租房挺难申请的……”
翟秀兰叹了口气，“你倒是个好孩子。”
“这样子吧，你的饭我也不白吃，姐告诉你，办公室顶楼，有一个值班室，不过好久没用过咯，被子倒是包起来了，但是屋子长久不晒，肯定有一股子霉味嘛，你要不嫌弃，就在那对付着住几天，等安顿好了，再搬出去，咋个样？”
钟明华连忙道，“不嫌弃，不嫌弃，我，我也不能白占单位的便宜，我给单位付点房钱吧？”
“傻小子，你给我钱，我还没地方收呢！安心住吧？我也得赶紧回去给孩子做饭咯！”翟秀兰从口袋里翻出一串钥匙，摘了一枚递给钟明华，“洗漱用品自己买先，小票留着，我明天给你报销，记到了咩？”
钟明华感动的点点头，“谢谢翟姐……”
翟秀兰拍了拍钟明华的臂膀，“谢撒子，你就跟我弟弟一般儿大，快去吧，晚上记得锁好门噻！有啥事，就到大门那找门房郑大爷哈！”
在钟明华再三表示会注意安全之后，翟秀兰脚步匆匆的取出了钟明华的行李，再度离开了。
五点整，大院的电动门准时关上了。
钟明华跟门房郑大爷打了个招呼，提着行李缓缓走到了四楼。
打开值班室的门，钟明华惊讶的张大了眼睛。
窗明几净，地板光洁，四张单人床错落摆放在房间里，旁边还有一个小厨房，一个小卫生间。
窗户开着很小的缝隙，浅黄色的床帘就在微风中轻轻摇摆，氛围感十足。
钟明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
这条件哪有翟大姐说的那么惨了，他读研的时候都没住过这档次的宿舍好嘛！
